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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入尘烟

    评分:
    0.0很差

    分类:剧情片大陆2022

    主演:武仁林,海清,杨光锐,赵登平,王彩兰,曾建贵,武赟志,马占红,王翠兰,续彩霞,李生甫,张敏 

    导演:李睿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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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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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影片讲述西北农村,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的孤独个体,在日复一日的耕耘中相濡以沫的故事,武仁林与海清展现了一对底层农民夫妇从陌生到熟悉,从相知到相守的心路历程。

     长篇影评

     1 ) 无法认同的作答 (双关)

    这不能算是一篇影评。事实上早在二月看完此片后我就将其置之脑后了,就是现在突然刷到了导演很早以前的这个采访,其实还挺反感的吧,仅重申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非常不认同李睿珺导演的此种说法,特别是在创作层面,蛮不讲理的,这般狭隘和较劲也不会有助于你拍出好电影的。不扯远的,看看今年的金熊奖《阿尔卡拉斯》就知道差距到底在哪了,同题创作,同场竞技,一目了然,这关乎导演态度,取决于他们到底秉持着怎样的创作观与信念。

    关于摄影,其实最能体现出一个创作者的态度,甚至是某种隐含态度。而在此类题材中摄影理应显明的反映出一种习性,它应是一种本真运动。你究竟把你的摄影机放置在何种位置上,镜头是会泄密的,为什么我只看到了你的摄影机致力于扫描一种乡村奇景,这个环境、这片土地真的有被平等对待吗?矛盾的是既然你选择从生存原态入手,将日常性作为起点,为什么却让摄影作为装配自然世界的技术方法,继而成为你最得力的工具呢 (开场一个镜头即定调),摄影机佯装早已适应了地域本貌,虚假的融入其中,同时创作者又想在摄影上兼具一种美学气韵,以支援他想要抓住的乡土景象。我丝毫不认为本片的摄影是成功的 (可以对比《阿尔卡拉斯》对自然的摄取),未能与生灵、平凡事物、日常生活、静态场景建立起真正的纽带(摄影在它的维度上没有做到“隐入尘烟”),加上两位演员在表演上肉眼可见的不协和 (相比之下《阿尔卡拉斯》又一次作出表率),让这种融合的可能变得更加遥远。对手戏的矛盾甚至是失效在于武仁林真的生活在其中,另一边则让职业演员海清在服化扮相上刻意去靠拢,但当海清越是卖力的运用大量技巧去塑造这个角色时,就越会造成表演上的贬值,二人没有进入同一轨道,把他们单拎出来都没问题,放在一起却成了问题,于我而言这个情境是很难成立的,可这恰恰是导演的别有用心,因为他明明可以让两位非职业演员来担任主角,其效果想必也会更好。而影片因其对现实的浪漫化修饰甚至是改造 (这种浪漫化还是创作者施舍给主角二人的,就此题材而言当然不该如此),更不要说其目的性是建立在一种功利主义之上的讨好与迎合,是的,典型的电影节电影,还是最低级的那种,以这种姿态跻身柏林主竞赛并不让人意外,李睿珺导演的入围与他本人是否被影节视为拔尖作者也没直接关系,而是基于一种被验证过的默契,一种华语电影人前辈在此打下的良好基础,是已然存在的、长年累月互信往来的成果,当然也包括了西方电影节对第三世界电影根深蒂固却似乎又难以避免的“游客”视角,在这儿就不展开赘述了。

    我想说的是,作为导演你倾向于以苦情式创作来介入 (而过分的情感渲染或巨大的感情真空都是我们应当避免的),消费苦难的同时又只是在各种表象问题上打转,摄影机也绝非试图去揭示什么,那也就不要甩锅给观众了。它不是顺理成章的,这种方法本来就不是此类创作的唯一解,更谈不上最优解,别说是还未走出第五代的创作语系,反而更加倒退回了最1.0的阶段,而为什么到了2022年还在这么拍呢,这不是开倒车吗,且还要观众顺从的去观看这么没有长进的电影,难道不应该反省下自己?你真的是在嘲讽观众生活的太滋润,还是欺负观众压根不懂创作呢?

     2 ) 《隐入尘烟》:为何它可能是今年最好的国产电影?

    近日,李睿珺的新片《隐入尘烟》登陆院线。这是李睿珺的第六部剧情长片,曾入围第72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片上映以来,豆瓣评分持续上涨,从7.8分升至8.4分,成为今年截至目前国产院线电影中口碑最佳的电影。农村题材导致《隐入尘烟》在叫好的同时是意料之中的不叫座,上映10天票房终于突破600万。

    电影《隐入尘烟》官方海报。

    影片讲述了一对夫妇在西北农村的土地上耕耘的日常。夫妇之间,男的大龄单身且贫困,女的身患隐疾、不良于行。影片也从婚姻的初始,记录了夫妇两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全过程。

    在本文作者看来,《隐入尘烟》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在倾向于冷落苦难的国产院线电影中展示了具象化、富有感染力的底层生活,更在于电影围绕着新世纪之后被冷落的乡村与乡土生活展开。影片对于土地的展示,和第五代电影的壮阔与第六代电影的反叛均有所不同。

    影片的主人公,西北荒原上的农民马有铁和曹贵英乍看之下是非常典型的“失语者”,但《隐入尘烟》在刻板印象之外,展示了“庶民”的发声。影片更通过不动声色的细节,展示了两人之间萌发的爱情。一如戈达尔的《受难记》中所说:“每个人都应该热爱劳动或者努力去爱。”

    《隐入尘烟》展示的,恰是这样一种命运,挣扎在必要性的生存和非必要性的爱之间。而这种展示,在当下显得难能可贵:它证明电影仍有这样的力量。尤其在这个踯躅前行的时代,为部分人打开一扇通向未知和真实的窗。

    撰文丨雁城

    既非寓言,也非武器:李睿珺的土地影像

    看《隐入尘烟》的全程,我反反复复地想到一句俗语:“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句话给人的感觉特别具象,正是《隐入尘烟》中对于贫穷的描写。一对生活在西北荒原上的中年夫妇,明明过着一日三餐、春播秋收的生活。但这种平淡生活中,又无处不在地有种“命悬一线”的气息。这条“线”,就像是俗语中的麻绳。被枯竭的资源绷紧了、被命运拉扯到极限。惊魂动魄的日常,随时就可能会崩落。

    由素人演员武仁林(也是导演李睿珺的姨夫)和知名演员海清主演的《隐入尘烟》,肯定是近几年中国院线电影中的异类。异就异在上面说的,对于贫穷过于具象的描写。影片讲述的就是一对夫妇在西北农村的土地上耕耘的日常。夫妇之间,男的大龄单身且贫困,女的身患隐疾、不良于行。影片也从婚姻的初始,记录了夫妇两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全过程。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观看时,你因为共情,而时时感觉到真实的痛感和虚弱:丈夫的静脉血从抽血管中不断游出、夫妇俩从一间破败但尚有生机的危房里被赶到另一间危房、大雨来了要把烈日下辛辛苦苦堆好的砖石冲毁……影片的调度和演员的表演非常巧妙,能让观众代入与己处境完全不同的两人。平房原本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农村自建房,但仰赖慢电影(slow cinema)的力量,当你在长镜头里见证了一个寄托了爱、希望和汗水的家被一砖一瓦地建立起来,在其被挖掘机冰冷地摧毁时,就完全有一种切肤之痛。

    这些过于真切的生理痛楚,会让人想到罗兰·巴特笔下,卓别林饰演的无产者。卓别林并不扮演能言善辩、主张明确的底层反抗者。因为对于陷于贫困泥沼的人来说,具象化的饥饿已经耗尽所有能量:

    “在卓别林眼中,无产者依旧是饥饿者。他对饥饿的呈现和表达总是令人惊心动魄。巨大尺寸的三明治、牛奶河,几乎没有咬过就随便丢弃的水果……深陷饥饿的困境,所以卓别林饰演的男子从未有过政治意识。罢工对他来说是一场灾难,因为这让确实饿得头昏眼花的人害怕。”

    因此《隐入尘烟》的高口碑加低票房毫无悬念。在任何一个档期,苦涩的况味都不可能是票房的宠儿。不必扯上回避苦难、娱乐至死也很好理解,《隐入尘烟》整个宣传期唯一一个出圈的话题,是海清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在农村上旱厕时手机掉坑里的短视频。而看了这个短视频哈哈大笑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海清是在为哪一部电影做宣传,而认为这只是“你是我的神”的续篇。

    其实,说中国院线电影拒斥贫穷和苦难也不准确。在近几年,聚焦弱势平民的影片并不鲜见。我们能看到偏向现实主义的《一江春水》《南方车站的聚会》,其主角都在社会地位或地理位置上处于边缘。同时受到“小人物主旋律”的大趋势影响,《我和我的家乡》这样的当代献礼片,也把目标投向山区、农村和都市里的外卖员。社会边缘人的角色更穿行在更早几年的第六代电影里,从盲人推拿从业者(《推拿》)、下岗工人(《地久天长》),到小镇青年(《站台》《任逍遥》)、外来务工人员(《世界》《天注定》)。如贾樟柯所说:“贫穷不是一种奇观,而是一种通感。”在这些来自各行各业、天南海北的角色的故事里,阶层分异是每个房间里的大象。

    电影《推拿》剧照。

    但《隐入尘烟》在这些电影之间仍然是特别的。特别点在于,当以前述影片为代表的千禧年后的中国电影,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城市化进程中城镇的撕裂与彷徨时,《隐入尘烟》中的贫困仍和乡村紧紧相连。这里的乡村概念,又以土地为核心,就如电影开头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

    有趣的是,当我们把《隐入尘烟》的土地展示和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作对比时,会发现美学上的近似,但同时观察到迥异的内核:陈凯歌先声夺人的《黄土地》和多年后张艺谋的《一秒钟》里,都能看见西北的荒原。第五代电影的黄土地就是这般阔远而奇伟地成为了“国家的寓言”(national allegory)。土地是历史沉默的见证者,吞噬泪水、胶片、创伤和回忆。

    电影《一秒钟》剧照。

    在第六代导演的作品中,乡村则往往是失语的。成长在改革开放时代,第六代导演的青睐属于展示更多变化的工厂、舞厅、城中村和钢铁森林。或许仅有贾樟柯的近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出现了汾阳村庄里或碧绿或金灿的土地。片中,他放弃了标志性的低饱和度色调,让村民在明亮的土地上耕作、朗读诗歌。但这种有强烈人工构建感的场景,又无形催生了一种间离效果,让观众对纪录片中话语的天然权威保持怀疑的距离。

    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剧照。

    《隐入尘烟》中,土地的影像既不像第五代的史诗寓言,也不像第六代的反抗武器。土地就是土地。它是主体,远在成为喻体之前。当代电影观众好像都忘了,耕种本来就是一个大工程,在缺乏机械化的荒原上,足以耗费从日出到日落的完整一天。对于农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经济来源,系着全部的身家性命。这份对土地原有却在银幕上冷落许久的重视,被《隐入尘烟》归还。所以你可以看见,影片中明晃晃的日头下,夫妇俩基本都在土地上忙碌。其他剧情则只在夜晚发生:进城献血、饲养家禽、交流感情……

    我们或许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在大银幕上看见详细的耕种,而且其并不以人物生存的背景板、田园生活的主色调,或大叙事宣传黑板报的形式而存在。在巨细靡遗的日常化展示的同时,李睿珺的影像又是相当煽情的。他极为深情地描写这片有强大包容性的土地。尤其是当主人公因为经济窘迫和身体残疾被同类弃绝时,他们面向的土地给予了他们无差别的关怀。哪怕这种关怀只是最普通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在《隐入尘烟》的豆瓣长评区里,李睿珺写了一首诗,结尾颇为动人:“刚到村口的疯子/充满爱意地看着围向/他的十个孩子/其中九个向他丢来土块/只有一个在他碗里放了/馒头”。对于马有铁夫妇来说,这往他们碗里放馒头的唯一一个人,或许就是这片无言的黄土地。

    失语的和拒绝聆听的

    对于农耕生活细大不捐的关注,来源于导演李睿珺的创作习惯和坚持:“在日常中提炼电影,然后在电影中去还原日常”。他的故土就在甘肃张掖,17岁才跟随父亲进城。所以在接受公众号“NOWNESS现在”的采访文章《那些没机会上场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基底》中,他说道:

    “我觉得任何国度的任何人,对于土地的依存都是相似的。特别对来自乡村的人来说,他们与土地的连接感可能更强烈一些,因为农民的经济来源全是来自于这片土地。城市里的人可能觉得好像与土地没有很直接的关联,但反过来一想,我们居住的楼房,其实一样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

    在这段陈述里,李睿珺显然意识到,他的认知和大众(“城市里的人”)认知之间存在距离。土地是被这个城市化浪潮中的当代社会习惯性忽略的。同样被忽略的,还有守在黄土地上的人们。

    很容易联想到斯皮瓦克那个振聋发聩的问题,“庶民们能够发声吗?(Can the subaltern speak?)”在大众语境中,庶民往往和普通人、底层人、弱势群体、无产阶级通用。在斯皮瓦克的定义中,庶民不是能被量化标准划分的一群人,而是被中心排斥在边缘的,弱势、隐形、被“他者化”的群体。换言之,庶民的概念是相对的、流动的,而非被本体论或二元结构所定义的。

    那么,在《隐入尘烟》中,庶民们能够发声吗?影片中的马有铁夫妇,乍看之下是非常典型的失语者。能很快联想到类似的角色,戈达尔《受难记》里口吃的女工、拉斯·冯·提尔《黑暗中的舞者》中比起语言更爱音乐的捷克移民、达内兄弟《罗塞塔》中沉默寡言的18岁少女……他们的共同点是,大多说自成体系的方言,不善言辞,偶尔说话时也很少获得关注与理解。

    电影《受难记》剧照。

    很多人注意到海清所饰演的曹贵英在影片前段保持沉默。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不抽。”她反对村民们利用道德绑架,迫使马有铁给村里首富献血。这被视为她找回话语和主体性的瞬间。当然,她的声音没有得到重视,一如在影片后段马有铁被多次抽血时,她颤颤巍巍地说“血已经抽满了”,但血还是汩汩地往外流。

    时常会觉得,在影视作品中做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要比做一个贫穷的人更惨——当然最惨的事实还是,贫穷往往直接和失声挂钩——因为这样的角色,不但不能获得同属虚构宇宙内的其他角色的理解,甚至也会因为“坚持不为自己辩护”且“拥有奇怪的脑回路”,而失去全知的观众的同情。就像在《黑暗中的舞者》豆瓣高赞短评区里,就有这样的评论:“比人性更可悲的是,主角智商与情商双低”“……善良过了头就是愚蠢了,智商情商都很低,注定了塞尔玛这个结局。”

    然而,庶民们真的抗拒,或者无力为自己发声吗?《隐入尘烟》在这个层面上,又使人物塑造偏移了沉默的刻板印象。和曹贵英相比,马有铁在片中就有更多对外表达的机会(大概也受益于他的性别及本地人身份)。如果仔细分析台词,你会发现马有铁并不是一个讷言的人。他在很多场合都不怯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且他的发声往往和他不合时宜的价值体系相关:

    在面对村里首富的亲眷时,他拒绝索求回报,但要求对方给村民们宽限交租日期;年末收谷子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要扣掉先前赊账的种子钱……马有铁在解释自己的行为时,其实很擅长讲清楚原因——如果考虑到他类似的表达在过去数十年,都没有得到任何比忽略和嘲笑更正面的反馈,那么他发声的勇气和决心可能会给你留下更深的印象:这是一个坚持发声,即使明知没人会聆听的人。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在斯皮瓦克的庶民研究中,关键点原本就不在于庶民是否能够发声,而是这声音是否为主流/精英/中心所聆听。有时候,即使主流给予了这些声音收容与帮助,也可能伴生着叙事的节选、扭曲和篡改。就像戴锦华在《中国新工人:女工传记》的序言中所说:“庶民们/劳动者们始终在发声:自我陈述、自我显现或大声疾呼。只是,他们的声音持续地遭到各类媒体的冷遇与屏蔽,只是,主流或自以为主流社会的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拒绝倾听或选择漠视。然而,无论人们是否瞩目或倾听,那声音存在着、回响着,那是今日世界真实的言说。”

    《隐入尘烟》就通过一系列新现实主义的保留节目——非职业演员、实景摄影(on-location shooting)——试图展示庶民发声和对庶民之声的屏蔽。当庶民之声与官方之声并置,这种展示的社会政治寓意就更加明显:身份不明的男人突然降临在家徒四壁的土房里,但他的发言立刻证明了官方属性:他宣布为了新农村建设,提升村民的生活水平,将对土房予以拆迁并提供补助。

    这些宏伟美好的字眼落在实际中,意味着马有铁夫妇要搬家了。而且由于他们并不拥有土房的所有权,也不会得到任何补助。在政策传递的全过程中,马有铁与曹贵英都没有说话。官方人员离开房间后,曹贵英被发现失禁了。在这一刻,缄默失语和病理表现把声量的不平衡性与信息传递的单向性展露无遗。如果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能明白在庶民发声的议题上,更应该被审视的不是边缘弱势的唇舌,而是处于中心的耳朵。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很难确保《隐入尘烟》中庶民之声的主体性与本真性。尽管导演李睿珺就来自农村、拍摄着自己故乡的故事,但当他重返故土、成为导演和知识分子,我们也应对他的“再现”(representation)保持审视,即使这种再现是本能善意的。就如斯皮瓦克所点明的:“反抗形式的民众被知识分子建构成一个统一的大写的主体的时候,知识分子本身可能共谋将他者塑造成自我的阴影,就此而言,底层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实际上,影片高饱和度的色调、明显经过设计的构图与光影效果,乃至海清这个大众专业演员闯入乡村实景时提供的陌生化效果,也确实让《隐入尘烟》更像是精心规划的剧情片(有的段落甚至是宣传片),而不是更贴近真实、模糊了因果关系的生活切片。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但总体而言,《隐入尘烟》对于弱势群体的表现,还是真诚、并带着尊重与克制的。这份尊重不仅在于影片对于苦难的展示,更在于对于生活情趣的展示。影片在劳动之外的另一条线,是爱情——如果你选择这么定义马有铁夫妇之间的关系的话。比起戏剧感偏重的冬夜送水、买大衣、溪流沐浴、手腕印花等桥段,二人的交往过程中,给我留下印象较深的是以下两个细节:

    第一个细节,是每次搬迁后,房屋里被原封不动悬挂起来的“囍”字。每当马有铁询问曹贵英“囍”字是否挂好了,曹贵英都在仔细端详后说了同一句话:“高一丝丝(一点点)。”考虑到直至影片最后,他们的经济水平也只能负担起曹贵英病中吃个水煮蛋,这个“囍”字可能就是整个家里唯一一样“高于生存”的装饰品。这张薄而脆弱却被妥善保管的“囍”字,就代表了他们在被必需的生存填满的生活里,仍然保留的对更高层次的生活的向往。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另一个细节,发生在夫妇俩干完农活后的闲聊中。马有铁说起小时候村子里有个疯子,总是面对着麦子念念叨叨:“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这里出现在引用里的疯子,也是符合上文描述的一个失语者的典型)曹贵英则突然激动地说,她小时候也知道这么个疯子。俩人突然乐呵起来,只因为发现来自不同地方的两个人,原来在相识之前,就认识同一个疯子。

    这可能是本片里最接近爱情的片段之一。平日的关怀与扶持,多少出于现实婚姻的考量,就像马有铁的一个邻居感叹:马有铁无论娶谁做媳妇,都会对她那么好。这种照顾是无差别的。但在上述的一幕里,两人因为一件莫名小事而欢欣鼓舞,仅是因为它证明了一种玄虚的缘分。这缘分恰恰基于分别心存在,“如果不是你,则不能”。就像齐泽克在《事件》里写:

    “坠入爱河缘于偶然的相遇,然而一旦爱发生了,它就显得像是必然的,它宛如我的整个人生所趋向的目标。拉康将这种从偶然性向必然性的逆转过程,称为从‘防止被遗漏’(stop not being written)到‘不阻碍被记忆’(dosen't stop being written)的转变:首先,爱情‘防止自己被遗漏’,它在某次偶然的相遇中浮现出来;一旦爱情出现,它便‘不阻碍被记忆’,它把爱的功课施加到情人身上,把爱的一切后果持续地铭刻在他/她的存在之中,并以对爱之事件的忠诚为中心,构筑起了他/她的爱。”

    这是在很多爱情里都发生过的瞬间,但在这段因为纯粹出于现实考量而缔结的婚姻里显得特别珍贵。爱情“偶然地”在这段婚姻中发生了,它促使夫妇俩像一对单纯的、坠入情网的高中生一样,热衷创造一个“向前追溯的链条,使得其自身的发生显得不可避免”。这时刻不仅代表着爱情萌发,也昭示人性回魂。在整部电影里,观众见证这对夫妇遭遇非人化和异化的过程,使其成为熊猫血的器皿、拉磨的驴、地里无言的麦子,甚至占领他们的自我认知(片尾马有铁对驴喊话:“都被人使唤大半辈子了,咋这么贱!”)而这非必要性的瞬间,使人重新成为可以发声的人。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戈达尔的《受难记》中说:“每个人都应该热爱劳动或者努力去爱。”而阿兰·巴迪欧感慨:“这是人类最终的命运,位于这两个词之间。”《隐入尘烟》展示的,恰是这样一种命运,挣扎在必要性的生存和非必要性的爱之间。恰恰在一些疏于规划的沉默瞬间,观众好像看见了庶民们在说话。而且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完整地落进了黑暗中的耳朵里。

    照见当下:也许共情天然是有边界的

    在《隐入尘烟》上映的节点,我们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社会时刻。疫情进入第三个年头。

    我们躲在信息的同温层里。共情从未如此容易,因为似乎大多数普通人都有物质上的不知足、不够用,都经历过或经历着不得已的时刻,以至于一些“不公平”的火星就可以轻易点燃民愤、星火燎原。

    共情又从未如此艰难,因为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想象力不能穷尽的艰难。这种割裂在今天特别明显,但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专有。比《隐入尘烟》更早的是第六代,再早的是第五代。

    只是,我们还是难免因为感受到人和人的不相通而感到悲观。也许,共情天然是有边界的。这种边界导致人们只能相信与自己的处境和信念相似的事物。再退一步说,即使是共情了,然后呢?我们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但票房失败的《隐入尘烟》在口碑上的成功,又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我们些许鼓励。也许同温层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狭窄。而影像仍然拥有这样的力量,尤其在这个踯躅前行的时代,为部分人打开一扇通向未知和真实的窗。很多人把《隐入尘烟》定义为一部“扶贫电影”。大概意思也是,在认知之后,才可能发生其他所有的事情。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据豆瓣网友@梅川酷子对《隐入尘烟》武汉场映后谈的记录,李睿珺谈到了中国电影市场:“一个电影市场,它应该是各种各样的电影都有才是正常的,一个市场的健康最重要是多元,比如说我们进到超市,超市就是有多种物品,可以让不同的受众去选择。方便面,有一块的,有五块的,甚至你有钱可以买十块的。但是假如说这个超市只卖一种方便面了,这是专卖店,不是超市,那它就不是个市场,那个市场其实就萎缩、死亡了。”

    从电影生态的层面来说,《隐入尘烟》的意义之一,也是作为一盒不合时宜的泡面挤进了这间近来有些门庭冷落的小卖部。它不是最受欢迎的,也不是话题度最高的。它存在在那里,像倏而跑进鞋子里的石块,不断提醒着你,在同一片土地上还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生活着,和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而你不能把他们轻易地甩掉,不能让他们就此隐入尘烟。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贾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3 ) 隐入烂漫尘烟

    上映当日清晨才买着票,之前已经尝试了两次网上购票,均未成功,本已准备放弃,没想到今早在购物车里惊现“tickets available”,于是欣喜下单。看完电影发现其入围影展也并非全然因为某种过时的异国主义,因此更为欣喜。我心下是想把这种意外的欣快和贵英对有铁在婚后陡生的欣赏相提并论的,但我知道这绝不是一类事。联想到前几日有影评人在某综艺里说,中国没有好的爱情电影。不太确定对方眼里的好的爱情电影好在何处,但《隐入尘烟》在我心中是好的爱情电影——它并不见得对爱情发生时的戏剧性有所捕捉,但它的确将爱情发生前后的细节和盘托出,且给爱情以根系,将其融进扎实的生活,以及这种生活方式的消逝当中。

    诚如评论所言,男主角自带光芒:他勤劳,能在一上午倒腾出一圈圈的泥砖;他在大多数情况下,也爱护他的妻子,能细心地替她洗走麸质过敏带来的皮炎,用大衣罩住她的臀部,顾及她的尊严。女主角在同乡人看来是无用的,甚至是可笑且配不上别人对她好的,因她年纪不小,走路不利索,有病有残疾,干不好农活;她仿佛是个只需要,也只能被照顾的人,因她欠缺一些基本的生理能动性。

    但是,我们很难忘了,是贵英的手——一双平日里颤抖着的,但在有铁看来可以十分灵活的手——摩挲了那些启发了有铁生活哲思的植物。这种麦芽、麦芒、麦粒或是杂草同女性形象的搭配是带着些许过去情调的,让人不由地想起第五代导演八九十年代镜头中田野里的女性面孔,或是贾平凹、路遥、莫言书里的人和事。然而,贵英不是一类为父系社会延续作出牺牲的魅力女性角色(甚至可以说,她完全缺乏九儿、翠巧、菊豆、秋菊、上官等人物的基础要素:可被物化的年轻女性身份、生育的可能性,以及随之而来的男性凝视);同时,她清苦惨淡的人物背景从来都只是通过台词被带出,绝无被视觉剥削的可能。每当镜头给予这些植物和手顺光或逆光的特写时,我们便能换上贵英的眼睛,去抽象地欣赏植物的脆弱、坚韧及多变,也顺势揭开了贵英人生态度的冰山一角。

    这种对植物以及动物的怜爱,乃至从中生发出的活的信念,是有铁和贵英二人关系的基石。两人不止一次在动植物面前或独自或同时展现出对他者生命的动容。爱情从渺无生机的沙漠开始,而再到沙漠时又结束;在这之间,田野、庭院和炕共同构成了生命萌芽和被呵护的三处地点。也就是说,常见的北方农牧环境构成了爱滋长的语境,这在当代城市居民大写“农村之恶”的当下显得突兀,但于情于理绝无生硬。从打孔纸箱中钻出的,用来孵化小鸡的白炽灯光,与贵英在村口等有铁时,手里抓着的手电筒的光仿佛是同源共流。这种细腻流淌的爱不是冠冕堂皇的仁者之爱,而是夹着对使用价值的珍视——比如那条来自田里小溪的烤鱼,那只被称为“贱骨头”的拉车锄地驴;又比如贵英和有铁的爱情,一种建立在双方承诺相互依存后,所需经济基础之上的爱情。

    正是因为物质的逐渐丰厚之于二人关系的重要性,当贵英走了后,或许很难有人相信有铁会同片尾字幕所述的那样,住进那间令他无助到掩面退走的公寓。卖尽所收粮食,还清所欠款项(甚至包括十个和邻居借的鸡蛋)的决绝,其背后表态的纯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允许记忆随年龄岁数增长、生活环境变化而消退的样子。有铁躺下后,逆光里草编驴的杂草须子在一场滑动变焦中达成了一种奇异的隽永。此后,新房的一把推倒虽为残忍,但已经摧毁不了什么了。生时烂漫,去后最好能同那台纸糊彩电一道,顺势化作烂漫尘烟。

     4 ) 一封写给乡土的血书,一曲唱给农耕的挽歌

    有一种说法叫“小镇出大家”,比如山东高密莫言,山西电厂刘慈欣就是一种佐证。因为小镇是一种熟人社会,信息传播极快,人员流动相对也小,你可以轻易观察到别人一生的聚散离合,爱恨情仇。而艺术创作很多时候都是在写“人物关系”,特别是电影和小说。于是,小镇就成了一个洞察人物关系样板的天然温床,出些大家,便也能理解了。而流动性极大,陌生社会的大城市,就很难观察到了,也解释了为什么很多大家出名之后到了城市就难产,再创作一定要重回老家“忆苦思甜”的找灵感了。

    而李睿珺,便是一名生长在甘肃张掖农村的本土导演,他的温床,便是高台县。

    《隐入尘烟》是我继《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之后最喜欢的李睿珺的作品。因为这三部作品,写的都是他的故乡。他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爱的太深沉了,想说的很多,也真的都朴实克制又土猛的拍出来了。

    他的作品,总会让人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和故乡的人事。甚至经常会让你忍不住惊叹“原来他们小时候也这样啊!”“我小时候村里也有这样一个人!”。这就是“人物”样本的威力!也是李睿珺洞察,总结,艺术再现的高超能力。

    说回影片。

    《隐入尘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片,特别是在这个时代,这个节点。就像暴风雨过后狼藉沙滩上的一枚遗珠。

    它的故事太简约了,但又很不简单。一个叫有铁的老农民和年轻他很多但患有小便失禁的女人贵英的爱情。

    简约是全片你看到的,就是一对农民夫妇努力种地改善生活的事儿。不简单,是因为这对最底层最寸光的农民夫妇,在种地和生活琐事里所表现出来的真爱和语出惊人的生命哲理,反倒会让我们这些自觉高等的城里人受益,汗颜。

    且从时间,空间,动物,隐喻这四层说一下它的不简单。

    [时间]

    上一部能在影片里看到一年四季的国产文艺片是2020年的《春江水暖》,而《隐入尘烟》是这种“笨制作”的第二部。

    从有铁和贵英初见时的冬雪,到一起播种的初春,又到房顶夜睡的仲夏,再到丰收稻穗的金秋,最后到起高楼楼塌了的初冬,组成了一个季节循环。

    这种拍摄太费劲了,见效回本儿也太慢了。本来可以依赖于如今发达的电影工业来控制天气,或是更简单的后期特效来实现的事儿,李睿珺偏偏要老老实实的去等,等一场春雨,等种子发芽,等落在身上就化的真雪,等地头老树由枯到绿的变换。

    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在抱怨现在“一切都太快了”,然后又蜷在床上刷起了碎片化的信息。我们太久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了,我们进化的太好了,所有衣食住行都能通过一次点击完成,已经忘了食物是需要时间来生长的,衣服是需要针线来缝制的,我们只要结果,却忽略了过程。能轻易达到的结果,是最没乐趣的,于是焦虑,如影随形。

    而李睿珺,充当了指出皇帝没穿衣服的那个小孩,在等待中用真实的纪录,让我们重新看到那些早已被忽略但又尤为重要的“过程”。我们奉为奇观的农耕收割砌砖,不过是被我们忽略的千百万农民真实的生活图景。这种农村人和城里人互为奇观的关系,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已有详细阐明。

    [空间]

    有铁和贵英的家历经了“三迁”和“三拆”。而背后的原因,无非都是“因钱变脸”。是啊,“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近邻”,我们大多数人家里所谓的“难念的经”,无非也都是因为利益而造成的。有铁太贫困老实和卑微了,几乎让人无利可图,才沦落到“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窘境仍无人问津,只能与贵英相濡以沫,平地起土屋。李睿珺通过空间变异揭露了人性——没有真正的依靠,只有自己的双手。无论我们承认与否,最关键的时候,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动物]

    动物在《隐入尘烟》里,不单单是制造农村奇观的道具,李睿珺将他们都赋予了诗意的象征。吃苦耐劳相依为命的驴,亲自孵化当做儿女的鸡,择好人屋檐筑巢的燕,生活渐好才敢养的猪。动物的变迁,既是两人生活向好的印证,更是他们消解遗憾,对未来有所期许的精神寄托。

    [隐喻]

    如果只是一部描绘农村图景的影片,那不是李睿珺的野心,也拿不到柏林金熊提名。他在影片人物身上,埋下了一个稍加思考,才能读解的隐喻。

    有铁,从名字来看,李睿珺就暗示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大哥叫有金,二哥有银,三哥有铜,到他了,只是一块“铁”了。顺理成章的,他在家里的地位就是被其他人占便宜,当个免费劳动力。这是人与家人。

    有铁在村里,被人当众开玩笑,也只是默不作声。突然有一天他家里挤了个水泄不通,不是因为他娶了个媳妇的大喜,而是他的血对富人有用。于是,他成了村霸的血库。除了血,有铁就是个工具。这是人与社会。

    有铁在沙漠放走了驴,但驴不动,有铁骂驴“贱骨头,被人使了一辈子,放你走都不会走”,有铁哪是骂驴,他是在骂同样被人使唤了一辈子的自己。这是人与自己。

    通过这三下,老老实实做人,仔仔细细种地的有铁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毫无意义,于是,便没有什么好留恋,那就干干净净的离开。

    像有铁这样踏实为活着而努力的农民,中国有几亿,但处境大抵都不如人意。

    当势得道的是哪些人呢?是那些在家里心狠使唤的亲戚,在村里吸血又克扣粮食的权贵。有铁一粒粒的播种,一砖砖的盖房,是唯一一个用双手创造实物和价值的人,是一个国家能强盛的最小根基。但美好的果实总会被那些聪明的狠人轻易夺走,逼到真正的脊梁彻底粉碎。

    有铁倒下了,中国乃至全世界“以土为本”的乡土关系就倒下了。原本“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简单真理,变成了“种恶得瓜,种恶得豆”的歪理,从此,这个极度发达的文明社会,剩下的就只有唯利是图蘸着人血吃馒头的满目疮痍。

    李睿珺把有铁写倒下了,但是,他的心里,其实是在用这种悲剧的方式向我们哀嚎——唯利的黑手你轻点吧,给踏实创造生活的草民留一口活下去的底气。毕竟,你们所享受和挥霍的这个世界,都是他们创造的。

    家,如此,国,亦如此。

    平坦 丨2022.7.6

     5 ) 《隐入尘烟》一篇充斥着“过度解读”的影评

    1.两个视角

    我一直讨厌看爱情电影,不管国内还是国外,不管艺术电影还是商业电影。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东西,那些痴男怨女们虚头巴脑、无病呻吟的爱恨情仇,我不在乎,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关注。

    但是《隐入尘烟》不一样,它非常深切的戳中了我。

    它是一部爱情电影,但又不仅仅只是一部爱情电影。我看到了一段乡村爱情故事,看到了两个脏兮兮的人,两个满身苦难的人,两个不知道爱是什么的人,因为彼此的陪伴而获得了新生,因为见识到了爱,被爱温暖,最终也因爱走向了死亡。

    他们的爱是“给你一个馍馍,吃去”,是“上车吧,我给你做了一个窝窝”,一点不矫情,反而充满了浓厚的、质朴的、沉甸甸的情感。我观影结束之后,会愿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两个这样的人,在某个角落里如此朴实的相爱过。

    它甚至引发了我一些从未有过的思考:人类的爱情,到底是不是个好东西?

    但以上,只是我作为一个男性观众的第一个视角,它很简单。而我的第二视角就十分复杂了,甚至有些自相矛盾。

    起因是我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评论,有人说:这是一部关照底层女性苦难的电影,它有浓厚的女权意识。我感觉怪怪的,脑海里隐隐有一些模糊的东西在萦绕着,我不太确定它是什么。类似于这个电影、这个论调好像有点问题,但我不确定问题具体在哪。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观影之后,我推荐了一个制片朋友去看,她当即买了票,并在看完后给了我很多启发。她说:这是一部大男子主义的超级英雄电影,导演编剧有一种根植在男性创作者基因深处的底层逻辑。

    这句话让我脑海里那团模糊的东西突然清晰了。我也意识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编导确实始终带着一种歌颂男主的语境,在讲述这个故事。男性为主体,女性为客体,男性为主视角,女性只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个工具人,在推动有铁的命运发生变化。好像贵英的出现和离开,都是为了让马有铁走向他那种英雄式的结局,以此去称颂他的朴实,他的深情。

    极端一点说,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他的驴,他的猪,他的鸡,他的房子,他的女人。

    当然,这可能是一种过度解读,也可能是一种误读。如果要讲述一个乡村故事,如果要在宗族背景下去讲述这样一段爱情,这种男性凝视是不可避免的,是原生环境带来的,是真实存在的。

    但同时,作为一个编剧,我又一直秉持着一个创作理念:现实也分正确的现实和错误的现实,一个创作者在讲故事的时候,其实是有选择余地的,是会不自觉流露出情感倾向的。比如今年某大热剧集,讲述了一个东北家庭的故事,这个家庭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父权,妻子和子女一生都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威严的一家之主,不断的下跪、磕头,乞求父亲的认同、原谅、接纳。创作者在描述这些情节的时候,看不到批判,甚至并非平视,而是极尽所能的赞颂。

    包括在电影豆瓣小组里有一句挺有趣的评论:贵英常有,而有铁不常有。

    这也是现实,在这个世界上,像贵英这样遭受苦难的女人总是很多,但能像有铁这样如此理解、接纳女人的好男人却很少。但创作者是否应该去如此呈现这种现实,甚至加深某种刻板印象?

    我的第二个视角,是一种带着性别议题的审视,它可能有点极端,我也尚在思考。

    但在此之外,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感动依然存在,它是我最近看过的电影里,最能让我沉浸其中去琢磨各种细节的电影,没有之一。所以,我愿意去二刷,并在二刷的过程中,解读出了这部电影的八个细节。在解读这些细节的同时,我也在不断赞叹,编导功力之深厚,写作之用心。


    2.八个细节

    第一个细节:有铁就是那头驴

    全片第一个镜头,是一扇土坯房窗口,女人在画外不停呼唤老四。观众等待老四从窗口现身的时候,一只驴从窗口探出头来,朝声音来源望去,随后真正的老四才从窗口出场,这是第一个暗示——老四就是那只驴。

    随后,我们很快得知老四就是男主,他的名字叫做马有铁。这几乎是个明示,马被钉了铁掌,是被驯服的象征,是成为驴的开始,自由的野马是不会“有铁”的。另外,片中这只驴的颈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铁铃铛,很显眼,一直在叮咚作响,也是马有铁这个名字的呼应。

    再往后看,进入第一场重头戏,相亲。饭局中途有铁的哥哥突然出门去打骂那只驴,骂它吃的多,问它还要吃多少才够?而这个时候马有铁也正在吃饭。这里也暗示了有铁和哥哥的关系,他在这个家里一直当牛做马,他就是那头驴。

    同样还是这场戏,马有铁被叫来吃饭的时候,端了一碗稀饭,还拿了一个馒头。哥哥说他,这桌上都是菜,你怎么又拿饭又拿馒头?这个细节有两层涵义,第一层是马有铁在这个家里一直被亏待着,他习惯了只吃主食;第二层是主食是谷物,驴也基本只吃谷物。

    这是一部堪称细节爆炸的电影。

    为什么我能抛开情感上的疑虑,依然认为这是一部好电影,因为它见编导功力。作为一个剧集编剧,我们常习惯用台词叙事,其实并不高效,也不高级。而在这部电影里,以上情节不过才开场三分钟,编导便通过一个个看似简单的镜头,在细节里交代了大量的信息。

    包括在这场相亲饭局上,贵英也一直在吃主食,这是暗示她与有铁有着相同的境遇。

    包括在有铁脏兮兮的走入屋中,坐下吃饭那一瞬间,背景里一个玩手机的年轻男孩突然起身走了出去,那是有铁即将结婚的侄子,也是因为侄子的嫌弃,这个家庭才决定以娶妻另立门户为由,把任劳任怨的有铁赶出家门。后来媒婆与女主人的台词,也呼应了这个细节。

    第二个细节:熊猫血

    马有铁是驴,但他却拥有熊猫血。

    这其实也是两个视角:在哥哥嫂子家里,在村子里,有铁是驴;但创作者想要告诉观众,马有铁的内在是无比珍贵的,是如今已经非常罕见的,只是很多人看不到。

    另外,一个村子里最贫困的老鳏夫,和这个村子里最有钱的大老板,血型竟是一样的。或者编导也是想要借此表达,生命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第三个细节:两次对视

    这部电影里还有一个非常动人的设计,就是一头一尾,有铁和贵英的两次对视。

    有铁和贵英在相亲的过程中,两人其实完全没有看过对方。而在有铁出门喂驴,并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镜头没有再运动了:画面的右边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正在吃饭的有铁,画面左边是一扇木门,木门框里下着鹅毛大雪,贵英站在雪中,直勾勾的盯着有铁,一动不动,甚至有些呆滞。此时有铁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羞涩的低下头去,完成了两个人的第一次对视。

    而两个人的最后一次对视,是在贵英死了之后,在他们的新家里。也是固定机位的镜头:画面右边是有铁,他正在吃一个鸡蛋,画面左边是贵英的遗照,她被装在一个木相框里,直勾勾的盯着有铁,一动不动,有些呆滞。此时有铁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的低下头去,完成了两个人的最后一次对视。

    人物的眼神、动作、位置关系,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贵英也都一样被装在一个木头框子里。因为这两个镜头实在有太多细致的呼应,我相信一定是导演故意设计的,这两次对视一前一后的呼应,会有种一眼万年,物是人非的悲怆感。

    第四个细节:音乐

    这部电影是由伊朗作曲家裴曼·雅茨达尼安配乐。电影中音乐用的十分克制,一共响起过十次,每次都是在贵英和有铁两个人心动的浪漫时刻。但这些音乐绝对算不上是欢快的,也并非浪漫的。它是阴沉的,悲伤的,甚至有些恐怖。

    因为贵英和有铁的每次心动,都在靠近死亡。他们的爱情进度条每次往上攀升,都是在走近终点的死亡。编导在用音乐暗示观众,贵英和有铁的悲剧命运。

    第一次音乐响起,是在去城里抽血的饭局上。有铁走进抽血车,贵英坐在饭店包厢,她透过那个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针尖扎入有铁的皮肤,血液缓缓流出,这个时候音乐响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担心这个男人,也是她心中爱情的萌发。

    第二次音乐响起,是有铁拉家具回来的那个晚上。对于有铁来说,有一个人站在他归家的路上,用体温暖着一壶热水,换了好几回,只为等他回来,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对于贵英来说,有一个人心里惦记着她,为她买了件大衣,想要帮她遮丑,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尊重。这场戏在我看来,是两个人的定情戏,在这个夜晚,贵英和有铁彼此都感受到了爱的滋味。

    第三次音乐响起,是孵鸡蛋的那个晚上。贵英惊奇的试图触摸那些暖黄色的光影,有铁故意摇晃灯泡,光影在土屋里流转,那是他们第一次在苦难生活中感受到了超脱苦难的浪漫。

    第四次音乐响起,是在他们的第二个家里。燕子在春天飞了回来,找到了自己的窝,贵英和有铁目睹了这一幕,而同时有铁的土砖也打好了,正在准备盖房子。那是一种对“我们有家了”的憧憬,也是因为有了爱情,他们开始对生活有了期待,甚至开始展望未来。

    第五次音乐响起,是在屋顶睡觉那晚。有铁把贵英用裤腰带和自己栓在了一起,他们开始聊起别人对他们爱情的议论,随后两个人便甜蜜的笑着入睡了。

    第六次音乐响起,是两个人一起亲手种下去的麦子出穗了,要丰收了,他们的共同劳作有了成果。

    第七次音乐响起,是爱情里必不可少的争吵,以及争吵之后的和好。在很多影视作品的逻辑中,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亲情,争吵和矛盾往往会让彼此的情感更加深厚。

    第八次音乐响起,是第二个家被推倒时,有铁赶燕子出巢。其实也在隐喻着有铁和贵英放弃了旧生活,迎向新家,也迎向死亡。

    第九次音乐响起,是贵英死后有铁给她烧纸,烧了一个8D大彩电。这时已经开始直接展示悲剧的结果,音乐和剧情也终于开始相符。

    第十次音乐响起,是有铁在山坡上放驴。有铁骂驴,说你让人使唤大半辈子,现在给你解套了,你还不走,就是贱骨头。其实有铁是在骂自己。他明明迎来了最终的“自由”,从此没有了哥哥的压榨,也没有情感的“拖累”,他赤条条的,他彻底自由了,但他却并不想要这种了无牵挂的自由,因为他尝过了牵挂一个人的滋味。

    我一厢情愿的认为,这十次音乐的响起,每次都恰到好处,是编导经过精妙计算的。

    第五个细节:有铁的死亡

    电影的结尾有句台词,大意是说,有铁要去城里生活了,以后要过好日子了。在片尾字幕滚动结束是时候,也有一行小字,说有铁已经在有关部门的帮扶下过上了美好的生活。但我依然坚定的认为,有铁死了。

    在电影的最后十分钟里,有铁把驴放了,把粮食卖了,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一些口粮,他赖以为生的东西全没了。他还去还了买种子、化肥赊的账,还了去年借来的鸡蛋,了结了最后的心事。包括那个放在贵英遗像下的农药瓶子,它是空的。包括有铁最后一个镜头,他躺在床上时,身体的微微抽搐。这一切都在告诉观众,有铁死了。

    最大的佐证,应该是导演在一次映后交流时,亲口说过的一段话。大意是,片尾马有铁躺在床上时,手里拿了一支麦子,那是莜麦的种子,在它逐渐成熟的时候,麦芒会正向旋转,而片尾那支莜麦的麦芒,是在逆向旋转,这是一种对生命的隐喻。

    其实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正向转是生,逆向转是死。

    还有观众提到一个佐证,说最后推倒房子的时候,从有铁家里拉走的牲畜也都是死的,因为有铁是死了很久才被发现的,牲畜都饿死了。

    我觉得不太对,有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放生蝌蚪、给燕子搭窝、赶雏鸟出巢、放驴、喂鸡……他就算自杀,也一定会把所有生命都妥善安置。果然,我二刷的时候特地注意了这个细节,那些牲畜虽然用绳子固定在了板车上,但它们都是还在呼吸的。

    第六个细节:鸡蛋

    鸡和鸡蛋是这部电影的一条暗线。贵英和有铁结婚之后,两人借来鸡蛋,用纸箱孵化小鸡,养鸡,看着小鸡长大,鸡又生蛋……这是生命的轮回,也是有铁和贵英在爱情中孕育的生命。

    后来贵英生了病,有铁把第一个鸡蛋强塞给她吃了。第二天,贵英也是为了给有铁送鸡蛋,才栽倒河沟里淹死,这也导致了有铁的死亡。

    所以其实单从剧情的逻辑上来说,如果一开始没有养鸡,他们可能就不会走向这个悲剧的结尾。所以在二刷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婚后孵鸡的那个夜晚,满屋光影,两个人幸福的对视一笑,悲怆的音乐再次响起,我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那是一种当你洞悉了悲剧的命运时,更为当下这一刻的幸福所动容的心酸。

    关于鸡蛋,还有另外一个动人的细节。有铁此生最后一餐吃的也是鸡蛋,他一边把鸡蛋塞进嘴里,一边看向贵英的遗照,就好像再说:你看吧,你给我送的这个鸡蛋,我吃了。你是为了送这颗鸡蛋才死的,那我就在死前完成你的心愿……

    第七个细节:有铁的爱

    除了用种子印花之外,还有一个很小的细节,发生在那个雷雨夜里。

    大雨骤落,有铁打的土砖都被淋化了,他和贵英一起冲入风雨交加的夜晚,用塑料袋子抢救土砖,也是在抢救他们未来的家。贵英拿起一个塑料袋子,递给有铁,让他快把土砖盖上,但有铁接过袋子,一把披在了贵英的身上。

    有铁不会说话,但好像是在表达:你才是家的根本,那些土砖并不重要,你最重要。

    包括最终有铁在贵英死后,并没有贪恋他的牲畜,没有贪恋他建好的新房,毅然决定赴死,也是因为这个人物内心一以贯之的信念——相守为家,有贵英的地方才是家。

    第八个细节:政策

    在这部电影里,我们一共看到了两次惠民扶贫政策,拆房子,送楼房。

    在这些政策里,我们能够看到上位者的好心,但也能看到权力的傲慢。这是一种本质上的傲慢,是一种无法消除的傲慢:权力对底层常有关照,但关照到的是那些还能在底层站着的人们,而不是那些已经被命运击倒在地上的人们。

    并不是想要指责什么,只是感到深切的无奈和绝望。


    3.两处出戏的瑕疵

    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在播客里听了很多幕后采访,导演非常迷恋人和土地的关系,曾不断的重申着:土地是公平的,无论你是富人,是穷人,是罪人,是好人,你往土地里种下一袋麦子,来年土地都会还给你十袋麦子。

    这个表达我能认同。但让有铁坐在田埂上说出类似这种台词,会有一种明显的违和感,它还是一种文青语调,不像是一个老农民会脱口而出的话,让人瞬间有些出戏。

    这是我个人认为的第一处瑕疵。第二处瑕疵发生在电影的中后段,贵英坐在桥上,一个孩子朝她走来,贵英刚要笑着抱起孩子,一个村妇连忙将孩子带走,说:不要靠近脏东西。

    编导好像有些刻意的把除了男女主之外的其它村民,都塑造的有些负面。也并非不行,但村妇这一句台词过于露骨,像是学生作文塑造坏人的方式,也让我有一瞬间的出戏。


    4.最后

    虽然提出了许多疑虑和缺点,但《隐入尘烟》依然是一部值得看的电影,甚至是我今年的最佳影片。也是因为看了这部电影,让我对海清从路人产生了许多好感。不管是戏中对贵英的塑造,还是她在幕后访谈中流畅、诗意、真挚的表达,都让我意外发现这位演婆媳剧出身的女演员是有底蕴和内涵的,是有非常高的艺术敏感度的,甚至会期待在未来的职业生涯能有机会合作,也希望这部电影后续在奖项上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收获。

    最后的最后,关于有铁,也想再多说两句。

    我常表达一个想法:我们应该抵制的并非男权,而是父权。因为在一个对父权毫无节制的社会里,不止女性会遭遇不公和苦难,弱势的男性也一样。

    《隐入尘烟》很好的展现了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我一方面能感受到主创对男主的赞颂和偏爱,一方面又大概能接受这部电影的原因之一。或许有铁在这部电影里并非一个常规意义下的男主角,他本质上和贵英一样,都是被厌弃之人,都是被凝视的对象,都是依附父权活着的人,也都是父权社会下的受难者……

    相濡以沫,相守为家,祝福贵英和有铁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依然有爱,有家……

     6 ) 《隐入尘烟》:供中产“观看”的农民电影

    6000多字长文解读《隐入尘烟》

    《隐入尘烟》已经以豆瓣8.4分的评分成为今年国产电影的最高分。电影票房在好口碑的助力下不断攀升。虽然是近年来欧洲三大电影节唯一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但作为一部文艺片,《隐入尘烟》一开始的市场境遇很糟糕,排片在1%-2%之间徘徊,首日票房只有30多万,票务平台的预测总票房仅有200万。随后,导演李睿珺呼吁增加排片,一众电影自媒体自来水安利,大量迷影观众以及城市中产走进电影院,票房逆跌,当前票房突破1200万,最终会向2000万冲刺。

    目之所及关于《隐入尘烟》的评介,几乎都是褒扬。毫无疑问,《隐入尘烟》是我们在内地大银幕上能够看到的最好的那一类电影。“最好”包含的一个前提是,得以公映。对于导演李睿珺来说,作为一名城市中产(譬如导演喜欢在咖啡馆里写剧本),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通过电影让农民的境遇被看见。因此,在带有批评倾向的拙文里,我们想要“交流”的对象并非导演,而是这部电影的目标受众——城市中产。这是一部拍给中产“观看”的农民电影,如果他们只看到电影最表层的叙事远远不够。否则,他们为电影的“动情”只会流于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怜悯,无法转化为任何实际性的作为。

    《隐入尘烟》中,海清是唯一的职业演员

    本文将从三组关键词展开。“苦情与悲剧”:《隐入尘烟》是一部底层农民遭遇巨大伦理不幸的苦情戏,而非个体对抗结构性不公的悲剧。

    “忍耐与驯顺”:土地给予主人公巨大的慰藉,让他们得以忍耐生命中的任何苦难,但“像牲口一样活下去”的忍耐,也让他们成为驯顺无声的白纸,命运任由他人涂抹。

    “中产与农民”:虽然这是一部农民电影,但它的目标受众并非农民,而是城市中产,电影也有浓浓的中产趣味,中产观看时止于旁观的怜悯远远不够,更不应该满足于“认同”电影所传递出的生存价值观。

    苦情,或悲剧

    《隐入尘烟》讲述的是2010年前后,甘肃两个底层农民马有铁(武仁林 饰)和曹贵英(海清 饰)一同劳作、相知相守、相濡以沫、共担命运的故事。

    马有铁勤恳老实、任劳任怨,但人到中年,他仍然一直被三哥使唤,做牛做马,后来侄子要结婚了,三哥才给他随便安排一门亲事,让他们出去单过(找个理由把他赶出去)。曹贵英一直寄居在哥哥家的杂棚,小时候被打残疾,有些佝偻,行动迟缓,失去生育能力,还落下尿失禁的病根。他们没有做主自己命运的权利,两个最底层的边缘人就这样凑在一块儿生活。

    两个人一开始不情不愿结婚

    他们是被侮辱被损害被欺负的人,是农村社会底层中的底层。一个年岁渐长,劳动能力在退化,一个身体残疾,还失去生育能力。外人无所谓看好或看坏他们的婚姻,他们不被在意,外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但他们硬是在苦难中开出花来。他们都是良善之人,很快打消对彼此的敌意,马有铁不会因曹贵英尿失禁而欺辱她,而是给她买了大衣以便遮住裤子,不忍她被村人耻笑;他们相互陪伴、相互牵挂,曹贵英在寒夜里等待马有铁归来,怀里的水壶热了一遍又一遍;他们一起努力地共建生活,一起种麦子、孵鸡蛋、在大雨中保护泥砖、盖房子;他们也有独属于他们的浪漫时刻,比如鸡窝洞里射出莹莹的光照在曹贵英脸上,他们在各自的手臂用小麦粒印出梅花的印迹,夏夜里他们在屋顶上睡觉马有铁用裤腰带拴着曹贵英……如果厄运没有突然降临,那么这完全就是西北农村版的《爱情神话》,极致贫困下生长出的爱情极致真诚与纯粹。

    他们相濡以沫

    意外猝不及防降临,生病的曹贵英给马有铁送吃食,却晕倒摔入沟渠,等到马有铁去救时已经迟了。送走曹贵英后,村人安慰马有铁,“不要太伤心,你现在房子、粮食都有了,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遇到曹贵英之前,马有铁可以像牛像驴一样过,可遇到曹贵英,当他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滋味,这种像畜生一样活着的日子就显得不可忍受。电影的结局,马有铁放走驴,卖掉粮食,还掉他亏欠村人的东西……他望着曹贵英的遗像,服用农药自尽。这是电影暗示的结局,尽管导演用一句字幕“提示”马有铁还活着,但其实他已经跟曹贵英一起走了。两个最边缘的底层人物,诠释了生死相许的爱情神话。

    被“爱无能”所困扰的中产观众们,被这样纯粹的爱情打动,然而却必须提醒,《隐入尘烟》这一灵肉幻灭的结局,复刻的是传统文化里渊源流传的“苦情戏”基因。苦情戏的叙事套路是“三破一苦”,破碎家庭、破碎情感、破碎人物,以及种种意外苦难;苦情戏里大部分主人公都是女性,善良坚强的女性不断受难更能体现出“宿命”的无能为力。苦情戏在中国电影里一直有旺盛的生命力,从民国时期的《孤儿救祖记》《新女性》《一江春水向东流》,到1980年代以来的《妈妈再爱我一次》《唐山大地震》《亲爱的》,脉络清晰可循。

    “这都是命”,是苦情戏的真正内核。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来自于伦理道德问题,几乎都可以归结“命”。“陈世美”的故事深入人心,可以归结为遇人不淑、男人见异思迁;《唐山大地震》《亲爱的》式的故事相当催泪,它归结于伦理困境,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到了《隐入尘烟》,马有铁、曹贵英前半生所受的苦都没有将他们摧毁,但一个意外的不幸让曹贵英死去,也毁掉马有铁活着的希望。

    严格来说,苦情戏不是悲剧。古希腊意义里的悲剧,悲剧感来自于抗争——对不可战胜的宿命的抗争,哪怕结局相当惨烈,抗争仍然从不止息,它凸显出的是个人的意志与力量,体现的是对所谓“宿命”的从不屈服。由古希腊的悲剧演化而来,如今更广泛意义上的悲剧是对机制性不公的抗争、对宿命的抗争。鸡蛋砸向高墙,感慨着“这就是命啊”,这是“苦情戏”;鸡蛋砸向高墙,鸡蛋不屈服于高墙,鸡蛋要在高墙上留下痕迹与控诉,并质问凭什么高墙可以轻易碾碎鸡蛋,这是“悲剧”。

    《隐入尘烟》更像是一出苦情戏。电影中其实在多个时刻,都点到不幸更本质的源头:曹贵英被打到残疾以及失去生育能力,农村女性、尤其是“老弱病残疯”女性的凄惨境遇;曹贵英“被抽血”,无论是具象的还是隐喻的;“被上楼”的农民失去土地、失去根基、失去命脉……但这些并非电影的主体叙事,它们以相当零散的桥段作为补充。就像农村里一万个曹贵英,或许只有一个马有铁,电影呈现的是这“万里挑一”的美好爱情,它给两个被侮辱的人以美好的希望,然后毁掉了它,刺激观众的泪腺……

    但我丝毫不想指责李睿珺,他已经做了尽可能大尺度的表达,就像对于马有铁的结局,李睿珺说,“他不能死。有些时候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但作为观众,我们必须明白导演的妥协背后苦情戏与悲剧的差距,我们不能满足于因一部苦情戏涕泗横流,“我们需要提醒自己:绝不走到这条逻辑链的半山腰就嚎啕大哭”。

    忍耐,或驯顺

    土地给了受苦的马有铁与曹贵英极大的慰藉。电影非常用心地按照四季更替的节奏,拍摄大量他们四季劳作的过程,播种,锄禾,灌溉,施肥,收割,以及丰收的喜悦。与土地相伴的是他们为了“活着”的其他劳作,他们孵养小鸡,从破壳而出到长成能够下蛋的大母鸡,他们亲自垒泥砖,在平地上盖起他们的楼房……他们对土地充满深爱与敬意,土地回馈他们坚韧强劲的生命力,回馈他们粮食与收获,回馈他们巨大的温暖与慰藉。

    他们在田地里劳作

    观众钦佩于主人公的忍耐力,这种忍耐力也是一种生命力,无论它东南西北风,有土地就拥有一切,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这种“忍耐与活着”的价值观的本质是,生存至上。它具有重大的意义,即,让那些哪怕是被损害被侮辱的人,都能够在残酷的环境中彰显顽强温暖的生命底色,就像孵鸡蛋时那莹莹碎碎的灯光,就像大雨冲散泥砖时无能为力的他们又哭又笑……“忍耐与活着”,历来也为文艺作品所推崇。电影《芙蓉镇》里,秦书田鼓励胡玉音“活下去,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余华在小说《活着》的序言写道“‘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与平庸”。

    他们苦中作乐

    对于曹贵英之死,导演李睿珺在《人物》的那篇自述里表示,“对贵英这个角色来说,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作为一个人,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该有的都有了,她圆满了,她的离开我认为不是遗憾,就是圆满地离开了”。坦白讲,我很震惊导演这么解读曹贵英的死亡。李睿珺接着补充,“人的一生无非就是生老病死,吃喝拉撒睡,就是这些事,没有别的。农民的生活,直白来讲,就是在处理生死。开春养一只猪,年终时杀掉,再养下一只猪。开春养一波小鸡,养到年终,杀掉招待客人,然后再养。粮食种下去,有了新的生机,秋天收获,不管今年收成怎样,明年都能再开始。农民对于生死的理解,有他们的思维方式”。所以,导演能够理解电影中其他农民对于曹贵英落水时并未施救,“如果你有农村生活经验,就会明白,他们确实是在为老四考虑,现实生活中要照顾这样一个身有疾、不能创造任何价值的人,是个累赘,一个人的生活反倒更自由”。

    这是残酷的、赤裸裸的“生存至上”、利益至上,死了一条无意义的生命(所谓“累赘”)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主人公一再遭遇巨大的外在不幸时,“生存之上”就体现为摄人心魄的忍耐力、生命力。只不过,像地母、地父一样接受一切、包容一切的忍耐力,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则意味着抗争精神、自由意志的完全丧失,如同驯顺无声的白纸,任他们在白纸上涂抹篡改,或者揉皱后直接扔进垃圾桶。

    导演和评论者都将马有铁、曹贵英称为“失语者”。在我看来,“失语”不仅仅是指涉主人公在农村中被遮蔽、被忽略的状态,更指涉他们对于一切涌向他们的伤害的“失语”——他们并不反抗,而是默默接纳与忍受。对于包办的婚姻,他们没有言语,默默接受安排;马有铁被兄弟欺负,他不怒不嗔,还是一直做着兄弟交待做的事;就连马有铁电影中唯一一次对曹贵英发火,怒骂她是“闲王”,并把她推倒,曹贵英也是畏缩在一旁无声;更典型的是抽血,马有铁是“熊猫血”,一直被要求给村里一名住院的富人输血,马有铁未曾拒绝过……马有铁知道被收割是麦子的宿命,被收割同样是他的宿命,他认了。

    换句话说,“忍耐”的另一面是逆来顺受、是“认命”,他们认命了,认为他们就是被使唤的命,认为他们“天生贱骨头”。马有铁自杀前放走了驴,结果驴不走,马有铁骂了驴一句,“你这头蠢驴子,让人使唤了大半辈子还没使够,放了你也不知道跑”。这何尝不是马有铁的自喻。更有意味的是,当马有铁“死了”,他的房屋即将被推倒,那头驴还是跑回来了。在观众的主流解读里,这是驴与人之间的情深义重,实际上反而更深刻折射出温情底下驴与人“奴性”的根深蒂固,完全不知“自由”为何物。

    驯顺的驴,驯顺的人

    “忍耐——驯顺”构成一体两面,这确实是很多农民所信仰的生存哲学,不必据此批评马有铁、曹贵英。但中产观众却必须警惕被这种观念所捕获,“活着意味着一切”“忍耐一切苦难”固然可以增强中产抵御风险的内心定力,也会加剧中产“精致利己”的倾向,变得更为“驯顺”、更为“自私”。

    中产,或农民

    截至2021年,中国仍有5亿居住在农村的人口,也有数量庞大的农民,然而,市面上面向农民的影视作品的确少之又少。就包括《隐入尘烟》这部以农民为主角、讲述农民故事的农村题材电影,目标受众同样不是农民。票房数据很直观地体现这一切,以7月23日(周六)票房为例,当天《隐入尘烟》总票房151.82万,城市票房149.5万,农村票房2.32万(仅占1.5%),其中一二线城市占到总票房的79%,仅仅北京、上海这两座城市的票房就占到总票房的四分之一,而北京的影院开业率大概75%,上海更是有将近一半影院还没开放。所以,《隐入尘烟》就是一部拍给一二线城市中产“观看”的农民电影。

    农民电影,中产观看。这让人联想到戴锦华教授的一个论述,“今天你说的所有文化现象都是中产阶层文化。中国社会文化的一个重大的问题,就是除了中产阶层文化,我们看不到别的文化了”。这话虽有些绝对,但确实是绝大多数能够进入主流视线中进行讨论的文化,都是体现中产趣味的文化。

    电影的美学水平很高

    就连《隐入尘烟》,很难说它没有受到“中产趣味”的影响。就比如马有铁“出口成章”,他虽然话不多,但关于土地的每一次发言,都像是“哲学家”;再比如电影充满诗意但内外节奏舒缓的摄影、构图和配乐,完全是中产观众所偏爱的高级调调……并且,中产观众欣赏了这部有着中产趣味的电影后,强化的仍然是中产所青睐的情感体系:旁观他人的痛苦,宣泄郁积的情绪,自我感动于怜悯。

    旁观弱者的痛苦,首先确证了中产的阶层地位——还好,我们是中产,我们不用受那些罪;宣泄了中产安全的愤怒——机制不公,农民的境遇竟然这么糟糕;满足了中产怜悯后的自我感动——我们能够与他人的苦难共情,我们买票支持,我们看见了农民的困难,我们很博爱、很有责任心。再加上电影的“苦情戏”本质,以及对“忍耐——驯顺”的接纳与认同,无形中迎合了中产阶层“保守与中庸”“精致利己”“驯顺”的价值观与生存哲学。如同戴锦华所批评的,中产“始终处在社会反叛和召唤威权这样一种张力和悖论状态”,“只有事件令中产切肤,只有再现的方式能触碰中产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那个事件才是可感的”。换句话说,损害中产利益了,中产才可能“社会反叛”,否则中产与机制形成合谋,他们“召唤权威”,以确保秩序的稳定、方便他们好好赚钱;其他社会弱者遭遇什么样的苦难是他们的命数,中产止步于旁观,顶多是呐喊两声。

    需要在这里再次强调一次,这些批评并非针对李睿珺和电影本身,因为哪怕李睿珺是以“中产”的立场去拍摄这部电影,但《隐入尘烟》的拍摄本身,就意味着李睿珺超越中产局限,对于农民的苦难他是“可感的”,并有所行动。我们也不是批评买票的中产——至少他们愿意买票去感受农民的苦难,而不是像有些人那样认为这部电影里的农民形象在“抹黑中国”,并拒绝观看这部电影。我们只是想要超越中产趣味的天然局限,探讨一种更可行、更可及的行动方案,让我们对农民的苦难不是止于在电影的“看见”,不是止于豆瓣8.4分,不是止于流泪,不是止于感动与自我感动,不是止于社交媒体上的呼吁排片,而是能够真正帮到他们。

    这里我要提及前段时间在主流电视台黄金档播出的两部电视剧,郑晓龙执导、赵丽颖主演的《幸福到万家》,以及根据扶贫攻坚楷模黄文秀真实事迹改编的《大山的女儿》。如今的电视机愈发成为中老年观众以及农村观众的专属,这两部以农村为背景的电视剧反而有更多农民观看。虽然这两部剧不见得受到城市中产观众的喜欢,比如他们无法接受《幸福到万家》的女主角“不离婚”,也不喜欢《大山的女儿》的任务剧色彩;但我们却得承认,它们是能够在正向意义上影响农民、影响农村的影视作品。比如《幸福到万家》,主线是法治思维进入农村,告诉农民要懂得“要说法”,不要对所有欺负逆来顺受;《大山的女儿》中,受了高等教育的黄文秀反馈家乡,回乡投入扶贫工作,带着乡村走出贫困……

    在中产趣味里,《隐入尘烟》是要比《幸福到万家》《大山的女儿》艺术上“高级”——中国电影的确需要多一些这样的作品;但中产不能囿于趣味,而应该像戴锦华教授说的,“溢出”这个阶层的价值观与趣味,去做一些实际性的工作。无论是在面向农民的作品中向农民普法、让农民懂得“要说法”,抑或是真正投身到帮扶的事业中。相较于审美区隔、廉价的怜悯与长吁短叹,中产阶层应该多做一些“实事”。

    总而言之,《隐入尘烟》是得以公映的最好的那一类电影,但它是中产趣味、中产观看的农村电影,如若单纯认同电影的价值观只是验证了中产的保守以及中产怜悯的廉价。无论是囿于客观因素还是囿于导演的思想局限,电影不能道的部分,才是那些真正热爱农村、真正关切农民的中产阶层可以着力去改进地方;哪怕不能做点什么,中产至少可以在自己遭遇困境时,敢于打破苦情、走出驯顺。中产有他们自身的困境,也不容易,但诚如贾樟柯说的“我和他们来自同一种贫穷,我和他们投入的是同一种不公”,关切他人的痛苦从来都是关切我们自身

    ——首发澎湃新闻·思想市场——

     短评

    很多人问是什么年代。不就是现在这个年代吗

    3分钟前
    • Nison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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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记得哪里看过的话,说中国的农民是很好的,农民像土地一样沉默,像土地一样深厚,而马有铁就像土里长出来的菩萨。

    7分钟前
    • 好贵一颗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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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城市一次次无偿输血的,是农民。

    11分钟前
    • 涂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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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感觉是8.5,但是要给五星。我就是一普通人,但我知道,如果再对这种电影“平和”,对资本宽容,那等待我的就只有屎了。

    15分钟前
    • 柴犬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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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18分钟前
    • stomachache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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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贵英常有,而马有铁不常有。

    21分钟前
    • 马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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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良中国人”的乡土叙事,放在当下,显得尤为苍白。

    24分钟前
    • 无糖吐槽
    • 还行

    22.2.20@小西天。1.我给你雨槽的哨音、莜麦的麦芒、燕子的归巢。我给你一个双脚扎根于土地的人的温厚。我给你从四季轮转中获得的全部智慧,以及桥头女人们津津乐道的丈夫对妻子的珍视。我给你一码归一码自己挣来的风衣,母鸡下的第一枚荷包蛋。我给你一起上一次城,美美地浪浪的许诺,和麦粒在腕上留下的一朵梅痕。但我还是无法从厄运中留住你。2.上学时一次坐绿皮,看到一对满面风霜的农民夫妻,其乐融融地分享一只快腐烂的桃子。那种相濡以沫的暖意毫无虚假,这不是什么对苦难的浪漫化。贫者拼命挣扎才能生活,但也在努力创造和守护自己的诗意时刻。3.已尽可能在尺度内保持一点锐利叙说农村的变与常:一面是新农村改造补贴款和扶贫房,一面仍是千年不改的佃农被吸血的命运。4.就因弄明白了这么多耕种和垒房的细节,我也喜欢这部电影。

    29分钟前
    • 奥兰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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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可以是一部好电影,却也是一部远可以更好的中国电影。仅从抒情的角度看,它是精明且有效的。全片事无巨细地展现农村生活,却能牢牢锚定“土”(耕种的地和建筑的泥)的核心意象,将情感增厚,为羁绊赋形,做到形散神不散:穷人的命运就是扎根土地,风吹雨打,仍在默默隐忍中开出自己的麦花。但从一个了解电影语境的中国观众角度出发,这种将逆来顺受浪漫化的温吞做法背后,又有多少结构性的顽疾被草草略过?这片土地有太多值得且亟需被讲述的故事,它们绝不该隐入尘烟。2022.2.13 Berlinale

    31分钟前
    • 双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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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影过程中,我常常感到不安:马有铁站在房梁上的时候我怕他摔下来,马有铁被叫去抽血后他再回去干活的时候我怕他突然倒下,他们下河搓背的时候我怕贵英被大水冲走,就连下河时候闪过的灯光我都害怕,我还怕那头驴哪一天突然就倒下了。

    34分钟前
    • 通驴性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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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逼的爱情片不需要又亲又啃的镜头,只需一个草编的驴,一个印在手臂上的花,一杯热水,一个鸡蛋……牛逼的人性片不需要大奸大恶。只需舀水时放生几只蝌蚪和抓个蛤蟆给自己止痒,一码归一码的清清楚楚和收粮时免去四元钱美其名曰好算账……牛逼的社会片不需要歌功颂德或者抨击现实。只需一个燕子窝和一辆大铲车……

    39分钟前
    • 妈勒比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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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应该组织全体党员观看的电影

    41分钟前
    • LoVel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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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死。有些时候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关于结尾字幕的最后一句话,导演说。

    46分钟前
    • 陆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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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度最佳。真正打动人的往往不是刻意堆砌的悲情,可能只是雨槽瓶瓶哨声响,夜归路的盏烛光,开水凉了一趟又一趟,麦子烙印在手上。

    49分钟前
    • 八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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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可怕的,不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而是有一天,我们失去了对贫穷的想象。

    51分钟前
    • 鸡仔仔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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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杨影城1厅点映场】去情节化又完成度极高的乡土题材电影,毫无俯瞰姿态,散溢着大自然的诗意,在当下华语影坛弥足珍贵。静缓凝滞的镜语及土地环境有阿巴斯、贝拉塔尔与塔可夫斯基(拆房段落令人想及[牺牲])的气息,吃蛋躺下的场景契如达内兄弟[罗塞塔]变奏。寒来暑往,春种秋收,驴燕鸡猪,生死轮替。素朴、良善、坚韧、强壮能干又逆来顺受的农民,血管里仍流淌着人类与大地源初的亲密联结,如今却已然成了被不断利用的“稀有国宝”,在劳作中渐趋隐灭。相濡以沫的夫妻,每每以稚拙而直接的方式表露温情。两主角的性格塑造中倒都有浪漫主义一面,现实主义议题当然只能潜没于背景之中。海清与一众非职业演员的呈现真切可感,裴曼·雅茨达尼安的配乐恰到好处。一起自制透出星丛灯光的孵化箱,贴一个囍字,在河沟里沐浴,在手上印一朵花。(8.8/10)

    53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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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入尘烟》完成度太高了,远远高于期待值,整个故事像一首农事诗,没有农村生产生活经验的人很难拍出这样细致入微的片子;一年四季耕种、灌溉、收割、脱粒、盖房,西北大地清新自然又富于简单的诗意;非职业演员武仁林和职业演员海清,互相成全力道正好,演出了一种令人亲切、敬佩的神性,他们生活贫苦、身体残缺,但不怨不尤安之若素,对花鸟虫鱼、毛驴、周遭的邻里乡亲充满了恩情,诚实、信义、正直,两个人互相搭伴儿过日子温柔相对,一茶一饭相濡以沫,面对要给富人输血救命这样的事情,也无怨无悔不求回报。他们像凡人一样生活,却具备了神一样的悲悯灵魂,在远去的乡村景观里已荡然无存。

    55分钟前
    • 内陆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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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映第二天就没什么排片了。昨天有人问我一大早去看这片子至于么?矫情点说,我国的小众电影可能真的就差我的一张电影票

    57分钟前
    • 我就是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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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生病都有负罪感,连吃个鸡蛋都觉得不安心。

    59分钟前
    • 深柜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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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稳、沉浸但不沉闷,细节动人,还有一些别致的趣味。海清饰演的村妇贵英,实在太好了,让我看时候一度觉得自己都残忍,诗意也是一种残忍了。能吃苦的人会有越来越多的苦给他吃,能忍受的人会越来越能忍,可一旦见识过活着的美好、爱的感觉,一切也不再想忍了,活着比死还难受。以及,再惨再苦的男人,都会有比他更惨的女人。

    1小时前
    • 大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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